當?shù)貢r間2024年1月28日，菲律賓達沃市，菲律賓前總統(tǒng)杜特爾特發(fā)表講話稱對他的繼任者馬科斯提出了指控，甚至提出了將他解職的可能性。視覺中國 圖

菲律賓兩大政治家族的矛盾越來越撲朔迷離。據(jù)《參考消息》援引路透社1月31日報道，菲律賓總統(tǒng)小馬科斯表示，他與副總統(tǒng)莎拉·杜特爾特（菲律賓前總統(tǒng)杜特爾特之女）之間沒有裂痕。此前莎拉的弟弟和父親都對他提出強烈批評。莎拉31日發(fā)布聲明，感謝小馬科斯允許她留任教育部長。對于杜特爾特此前針對馬科斯的言論，她表示，她尊重家人的意見，但她不一定同意家人的所有意見。

1月28日，菲律賓前總統(tǒng)杜特爾特在一場集會上對現(xiàn)任總統(tǒng)小馬科斯展開了強烈抨擊。據(jù)《環(huán)球時報》援引美聯(lián)社報道，杜特爾特當時甚至提出了將小馬科斯“趕下臺”的可能性，二人之間分歧明顯。

這與2021年、2022年的光景形成鮮明對比。2021年11月，身為毀譽參半的前總統(tǒng)馬科斯的兒子小馬科斯，與身為時任“強人”總統(tǒng)杜特爾特的女兒莎拉結為競選搭檔，定名為“團結團隊”（UniTeam）。兩人在2022年5月分開計票舉行的正、副總統(tǒng)選舉中分別取勝，支持率頗高。

當?shù)貢r間2024年1月28日，菲律賓馬尼拉，菲律賓總統(tǒng)馬科斯在黎剎公園舉行的集會上講話。視覺中國 圖

隨著杜特爾特、 杜特爾特兒子塞巴斯蒂安與小馬科斯公開“互嗆”，本就不被觀察家們看好的“團結”似乎終告破裂。菲律賓政壇出現(xiàn)了要求莎拉辭去兼任的政府教育部長一職的議論聲音，“身為馬科斯內(nèi)閣的一員，意味著要對總統(tǒng)提供明確的支持?！狈坡少e政治分析家克利夫·阿蓋勒斯（Cleve Arguelles）1月31日說。

2022年菲律賓大選期間，莎拉長期是民意調查中支持率最高的潛在總統(tǒng)候選人，她在副總統(tǒng)競選中的得票率甚至比小馬科斯在總統(tǒng)競選中還要高。菲獨立民意調查機構WR Numero今年1月25日發(fā)布調查顯示，莎拉以35.6%的支持率成為最受青睞的潛在2028年總統(tǒng)候選人，她或將對小馬科斯任內(nèi)2025年的中期選舉產(chǎn)生巨大的影響力。

大佬緣何爆粗？

1月28日，菲律賓兩大政治家族各自舉行了支持者集會。杜特爾特小兒子、達沃市（Davao）市長塞巴斯蒂安在有數(shù)千名支持者參與的本市集會上“疾呼”，自從父親杜特爾特的鐵腕掃毒等強硬政策淡出執(zhí)政議程后，地方的犯罪活動死灰復燃。“小馬科斯很懶惰，他缺乏同情心”，塞巴斯蒂安說。

除此之外，塞巴斯蒂安還指責說，小馬科斯“允許美軍進入菲律賓”（指的是擴大美國接入菲軍事基地）將“危及無辜的菲律賓人”，其中一個軍事基地所在的北部呂宋島與中國臺灣地區(qū)僅隔一個巴士海。塞巴斯蒂安還反對小馬科斯重啟與叛軍“新人民軍”，還有后者的政治組織“菲律賓民族民主陣線”的和平談判。

杜特爾特在這場集會上的發(fā)言更為“勁爆”：他指控小馬科斯是“癮君子”?！澳銈兌贾?，我們有一位吸毒成癮的總統(tǒng)?！倍盘貭柼胤Q小馬科斯曾被執(zhí)法部門列入疑似吸毒者的名單。不過，菲律賓緝毒部門29日表示，小馬科斯從未被列入此類名單。

杜特爾特還警告小馬科斯不要染指憲法，否則他會像父親馬科斯那樣被趕下臺。據(jù)新華社報道，馬科斯1965年當選菲律賓總統(tǒng)，在任內(nèi)高壓施政，國內(nèi)對其評價毀譽參半；1986年，馬科斯被政治與民眾運動推翻，流亡美國夏威夷并于當?shù)夭∈?。略顯微妙的是，恰恰是今時今日對馬科斯家族言辭批判的杜特爾特，在其任內(nèi)一手促成了馬科斯遺體回葬至國家英雄陵園。

同一天的小馬科斯的支持者集會則在首都馬尼拉舉行，警方估計有40萬人參加，但其中的許多參與者是公務員。與之相比，達沃市集會的參與者地方氣息明顯，也有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政客盟友。

集會期間，小馬科斯一方尚未來得及對杜特爾特家族的言論做出反饋。1月29日，小馬科斯在記者問及杜特爾特言論時回擊稱，是“芬太尼”讓杜特爾特說了這些話。杜特爾特曾承認他在摩托車交通事故后服用芬太尼來緩解疼痛。小馬科斯暗示，杜特爾特對芬太尼成癮后判斷力受到了損害。“他已經(jīng)服用這種藥物很長時間了……五六年的光陰，肯定會有影響?！?/p>

菲律賓大學政治學教授弗朗哥（Jean Franco）分析稱，這兩場集會是“最公開、最刻意地讓人民知道‘團結團隊’已經(jīng)不復存在”的方式。

盡管如此，莎拉仍在避免讓雙方合作走向徹底的破裂。莎拉曾短暫出現(xiàn)在馬尼拉的小馬科斯支持者集會上，強調她領導的、掌管90萬教師的教育部還在與其他政府機構一起推動“新菲律賓建設”；同一天，她又“閃現(xiàn)”在達沃的集會上，向杜特爾特的支持者發(fā)表講話。

小馬科斯1月30日也“圓場”說，“團結團隊”不只僅兩方或者三方，而是所有政治力量的聯(lián)合，希望所有政治力量都能為國家而“團結在一起”。小馬科斯強調，這個團隊仍然充滿活力和發(fā)揮作用。

爭議背后是政見分歧嗎？

“我們的憲法很好。當我們知道所有這一切，你懂的，是為了讓你（指小馬科斯）繼續(xù)掌權，那我們?yōu)槭裁催€要自討苦吃（give ourselves a headache）？”杜特爾特在集會上批評小馬科斯時說。

乍看之下，馬科斯家族1月28日在馬尼拉推出的集會主題是“新菲律賓”（Bagong Pilipinas），這其實也與憲法議題有關。小馬科斯及其政治盟友對1987年憲法多有微詞，這份憲法被批評“限制了外資投入”。擔憂老馬科斯體制復活的評論者和政治人物則認為，小馬科斯討論憲法的目的更多是想取消總統(tǒng)任期的限制。

菲律賓輿論將“修改憲章（Charter Change）”稱為“Cha-Cha”（“Charter Change”中的前三個字母）?，F(xiàn)行的菲律賓共和國憲法于1987年生效，是1986年“人民力量革命”促使時任總統(tǒng)老馬科斯辭職、反對派代表人物阿基諾夫人接任總統(tǒng)后的結果，因此也被稱為“阿基諾憲法”。該憲法規(guī)定了立法、行政和司法權的分立。其中，總統(tǒng)任期6年，不得連任，副總統(tǒng)連續(xù)任職不得超過兩屆。

根據(jù)??菲律賓眾議院議長、小馬科斯堂弟馬丁·羅慕爾德茲（Martin Romualdez）的說法，憲法中對經(jīng)濟所有權的限制性規(guī)定應該被取消，菲律賓憲法在經(jīng)濟問題上還需要“更加適應時代、對時代感到敏感、響應時代”。一直以來，一些外國商會倡議菲律賓國會取消目前對外國投資的限制，其中包括所謂的“60-40規(guī)則”，即本地公司的外資所有權上限限制在40%。除此之外，外國資本被禁止參與大眾媒體和小零售業(yè)。外國人在廣播、廣告、公共事業(yè)、私人土地、住宅樓所有權、學校、深海捕魚等方面的所有權都受到限制。

“盡管憲法是崇高的，但其中一些內(nèi)容已經(jīng)不再適應我們的需要”。馬丁·羅慕爾德茲認為，菲律賓應該像其他國家一樣放開憲法有關經(jīng)濟的限制，以此來實現(xiàn)現(xiàn)任總統(tǒng)小馬科斯提出的經(jīng)濟轉型構想。

馬丁·羅慕爾德茲在小馬科斯的憲法議程中是走向前臺的人物。2023年5月，菲律賓眾院爆發(fā)權力斗爭，高級副議長阿羅約被降職，羅慕爾德茲被認為是操盤手。2023年9月，羅慕爾德茲再度推動議程，取消了莎拉在副總統(tǒng)和教育部長崗位上所能動用的數(shù)百萬美元特別機密資金。眾議院也批準了決議，呼吁小馬科斯政府配合國際刑事法院（ICC）對杜特爾特“鐵腕掃毒”爭議的調查。上個月，小馬科斯重申，菲律賓政府不會配合ICC對杜特爾特的“毒品戰(zhàn)爭”的調查，并強調他認為該國際機構對菲律賓主權構成“威脅”。

也許是因為憲法問題過于敏感，即使馬科斯家族內(nèi)部也未能統(tǒng)一口徑。小馬科斯本人對有關取消任期限制的質疑聲閃爍其詞、不置可否；菲律賓參議員、小馬科斯姐姐艾美·馬科斯則對有關倡議“潑冷水”，強調現(xiàn)在應該專注于解決就業(yè)問題。但針對ICC的調查，艾美則在2024年2月1日喊話，如果小馬科斯強調了ICC的所謂調查是威脅主權，司法部應該同菲律賓政府統(tǒng)一立場，并希望讓堂弟馬丁來統(tǒng)一這立場。

艾美·馬科斯也曾在菲美、中菲關系等議題上發(fā)出與弟弟小馬科斯不同頻的言論，比如她曾公開譴責菲律賓和美國擴大軍事合作是“造成不必要的挑釁”，還主張菲律賓應該與中國維持友好關系。菲律賓輿論普遍認為馬丁·羅慕爾德茲會在2028年競逐總統(tǒng)寶座，但這似乎未得到艾美的支持，艾美也更傾向于將杜特爾特形容為“朋友”。

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院長、菲律賓研究中心主任代帆早前接受澎湃新聞（www.thepaper.cn）采訪時曾分析說，菲律賓的政治家族對國家政治的影響非常大，近200個政治家族控制了菲律賓從中央到地方的國家權力，他們在內(nèi)部縱橫捭闔，爭奪對國家權力的控制。這些政治家族的互動往往顯得眼花繚亂，令人目不暇接。羅慕爾德茲、艾美、小馬科斯、莎拉、杜特爾特、塞巴斯蒂安等人之間的互動也顯得撲朔迷離。

比起顯得蠢蠢欲動的羅慕爾德茲，民調顯示，莎拉在選民心中是更強有力的2028年總統(tǒng)大位競逐者。菲政治學家克利夫·阿蓋勒斯分析說：“在一個人們依靠姓氏來理解不同政客及其整個選舉格局的國家，杜特爾特品牌在許多菲律賓人中享有（積極的聲譽），主要是因為前總統(tǒng)杜特爾特是自老馬科斯統(tǒng)治結束以來我們見過的最受歡迎的菲律賓總統(tǒng)之一?！?/p>

阿蓋勒斯也認為，臺面上沒有任何反對派人物有足夠實力挑戰(zhàn)馬科斯家族或杜特爾特家族，這兩大家族在缺乏外部威脅下可以展開一種“奢侈的相互對抗”?！岸盘貭柼睾婉R科斯代表著相似的政治品牌……我們現(xiàn)在看到的是與杜特爾特和小馬科斯的政治統(tǒng)治都相關的術語，例如法律和秩序、部門、減少毒品和犯罪?！卑⑸w勒斯說。